江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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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ony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带的智商下降了，他居然真的听从Friday的建议给Peter找了几份高中期末考试的卷子来做。

“这样有助于推算他的年龄与智力水平，boss。”Friday这样说道。

顺便能推算出TonyStark的忍耐力。

半空中悬着一只笔在试卷上比比划划，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像是隔了一层薄纱般的不真实。

Tony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举着一本打开的报表，半个小时也没翻一页，他的视线都在墙上——墙壁上的镜子，里面有一个男孩子正趴在他的书桌上伏案写作。左手撑着下巴，脸颊上的肉挤成一团，思考时拎着笔打在草纸上，哒哒哒，眉毛散乱的忧愁。

“Mr.Stark？”

“嗯？”

镜子里的人扭头看他，而他看着镜子。

“这套我写完了。”Peter尝试拎起一沓张子，然而纸张在他虚无的手指间晃了三两下就又飘回到桌面上，连带着他手里的笔也掉了下去。

Peter只能移动质量非常轻的物体，稍微重一点的就会穿透。

Tony上前看了两眼卷子，指着一道题：“这个公式你又写错了。”

“怎么会！”

Peter抓了一把头发，对着卷子皱起了脸，脸颊两侧鼓起来两个小包子，拎起笔又开始哒哒哒，算了半天不甘心的抬头看一眼Tony，眼神里的憋屈他隔着镜子只能看见半分。

“是不是错了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哼出来的一声比蚊子叫大不了几分贝。

棕色的头发被他自己一把抓的乱糟糟的，Tony心里一动，想尝试把那缕卷毛顺的服帖些。手抬起从Peter的头顶划过，不经意般，然而意料之中的从空气中穿过，只是手指点多了点凉意，顺着手臂，像从树荫下刮过一阵风。他在心底悄悄探口气，注意力都在题目上的Peter忽然抬头看向他。

“Mr.Stark？”Peter迟疑了一瞬，抬手又把自己的头发揉的更乱了点。

原来Peter能感觉到他的触碰。

“像一条热毛巾在脑袋上擦过去一样。”Peter形容。

“但我感觉你是凉的。”

“那你睡觉的时候我趴你身上，你就不会热了吧！”Peter兴致勃勃的提议，遭到了无情的拒绝。

“还是不要了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半梦半醒间那双棕色的眼睛又出现在Tony的脑海里，“怪吓人的……跟鬼压床一样。”

 

 

“Boss，根据‘17岁’、‘Peter’两个信息在美国范围内搜索，给出的数据已经超出了可筛选范围，需要更加具体的检索条件。”

Friday给他回复的时候，Tony丝毫没有意外，可是Peter却无法给他更多的信息。

时尚杂志最后有半页的空白，Tony把纸扯下来，拽了本硬壳书垫在下面，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铅笔。

房子里装了镜子之后，Peter不再时时刻刻的跟他在背后吓他一跳。Tony抱了一堆闲书摆在工作台的角落，翻开了书壳摊在桌面，Peter就趴在桌面上安静的看书，看完了一页用指尖来回掰扯的翻到下一页。

镜子里的男孩还是那身蓝绿的格子衬衫，虚坐在座位上，认真看书时嘴唇抿的像是不存在一样。Tony看着镜子里的Peter，就像飞舞在海水里的蒲公英，阳光下折射出生命的温度，却比海市蜃楼更加虚幻。

他准备把Peter的样子画出来。

沙发比Peter的椅子矮了几分，Tony斜靠在沙发上，正从镜子里看到Peter脖子下阴影里的一小片锁骨。

他许久不曾画画了，上次拿笔的或许还是画某件MK的图纸。

一个圆圈下面一个方块，寥寥几笔画出肩膀的轮廓，用海豚从海面跃出的弧度描绘脊背，小臂的线条犹如初夏挺拔的常青树。

“Peter？”

“嗯？”男孩转头看过来。

左边的眉中乱糟糟的向上翘。

“没什么……”Tony抬头看了眼镜子画下几笔，“我刚才看你背后那有只蜘蛛。”

Peter吸一口气猛地转过头，丝毫记不得他现在是个没有实体的灵魂。

哦，脖颈处的发梢向外翘了两缕。Tony又添了两笔。

“什么都没有！”Peter嚷道，“你是不是在骗我？”

“没有。可能飞了吧。”

“蜘蛛才不会飞！”

“那就是滑翔走了。”

“蜘蛛也不会滑翔！”

“谁说的？”Tony挑眉，“我家的蜘蛛就会滑翔。”

Peter.不嘴欠会死vs Tony.不嘴犟会死，完败。

Peter的书看了半本，Tony的橡皮蹭掉了半块，半页杂志上的人像依然没有脸。铅笔的痕迹划上再擦掉，纸张留下了深浅的划痕，纷乱成圆。

那眼睛是什么样子？

他看着你的时候，里面都是阳光洒进海水的味道，深处咕噜咕噜冒泡的青春蒸腾着在海面散开，啪的一下打在视网膜上，海水都变成了酸甜的汽水，凉爽的冰块都多余，叫嚣着盛夏的喧闹，叫嚷着你的名字，叫喊着空洞的灵魂。

笔尖一动，在纸上画出新的轨道——那眼睛是甜的。

“你在画我？”

Tony吓了一跳，下意识抬头——他对面本来就是空无一人的，书翻了一半，有几页从中间竖起来让人找不清到底是读到了哪处。Tony侧头看着镜子，Peter正站在他身后，头伏下来在他的耳边。

这点很不好，这小孩走路没声音的。

“我在练习画画，”Tony搓了搓手里的铅笔，被人（或者鬼）抓包的尴尬让他一时拿不准是不是应该放下笔。

“就是，你刚好在那，就拿你当个模特。”他又补了一句。

欲盖弥彰的傻气。他这么多年的playboy生涯没有扯过比这更糟的借口了。

Peter的注意力显然没有被他的傻气吸引，他对着Tony手里的半成品笑的更傻上三分。

“为什么我的脸画的像只青蛙？”

“因为你看书的时候，”Tony点了点自己的脸，“牙咬的紧紧的，就像含了只青蛙——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样。”

Peter转头看了眼镜子，一秒笑出浅浅的酒窝。他伸手想拿起Tony手中的铅笔，“就算是青蛙也应该是最好看的那只……”

Peter的手覆在Tony的手背上，明明是一片凉爽，他却觉得室内的温度有些热。视线悄悄偏移两份，镜子里他只能看见自己的半张脸，海豚的脊背和常青的手臂遮住了他的身影。

某本书上说人的灵魂21克，然而此时Tony却感觉Peter像是一场呼啸而来的龙卷风般沉重。他又想起他本是一个唯物主义的未来学家，然而21克的重量却轻易的压塌了红色天空的一片角落。

“你倒是动一动啊？”

动什么？Tony一愣。

“手，我来画，我学过！”

手啊……

Peter的手指夹着他手中的铅笔，Tony跟随着铅笔上浅浅的力度在纸上的空白处画出……画出了一只俊俏的青蛙。

“你学过画画？”Tony长叹一声，“你是不是对学过画画有什么误解？”

Peter有些不好意思，仍然嘴硬的坚持是因为Tony没有按照他说的画。

于是两人握着手又在空白处练习出好几只青蛙——全然忘了本来是要画什么来着。他沉溺于镜中人的表情只又几秒，剩余的那点留在心底不动神色的体会。

等到剩余的地方被画满了，Peter扔下他继续回去读剩下的半本书。Tony重新找了一张空白的打印纸，那满是小青蛙的涂鸦纸，偷偷的藏到了字典里。

 

Peter不清楚TonyStark有没有朋友，但是自从他开始在这家里晃悠，是一个上门来的人都没见过，而他很少跟着Tony出门。

其实是Peter来了之后Tony便不敢让任何人来自己家，他既不想被人当成自说自话的神经病，也不想让别人把他的房子当成灵异的鬼屋——鉴于Peter能移动的东西一天比一天沉了。

Peter对于这种变化明显非常开心，于是各种小件东西在屋子里飘来飘去。起初Tony还吓一跳，不过后来终于习惯了一些。

“这样多好！”Peter兴奋的说。

“哪里好？”

“万一你上厕所没有纸的时候我可以穿墙给你送纸啊！”

“……”

后来演变成凌空挥舞的锅铲和微焦的煎蛋，洗衣机轰轰作响，地下室的吸尘机也不再是个摆设。

房子不再是房子，家有了家的感觉。

Tony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Peter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，翻来覆去的煎蛋土司蘑菇汤，某一次做的核桃面包给Tony的味蕾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糟糕印象，从菜单中永远的剔除。

Peter问Tony能不能搞几本菜谱回来。

“那种东西不能上网上查吗？”Tony奇怪的问。

“你的Friday不识别我。”

“Friday？”

“Boss.”Friday应答。

“你看不见Peter？”

“只能识别模糊的影像。”

“我说话听不见吗？”Peter问。

“他说话你听不见吗？”

“无法识别。”

“那我写字呢？”

“那他写字呢？”

“可以识别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停！”Tony一抬手，“我拒绝夹在两个不是人的东西之间传话！太傻了！自己想办法交流去！”

Tony禁止在他使用厕所的时候Peter跟他共处一室，浴室里也装上了镜子防止不老实的人偷偷进来，虽然他感觉十分不适应，但是总比被不知情的被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看光了好。

他刚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掉，浴室门突然传来“咕咚”一声巨响，紧跟着就是Peter的哀嚎。

“出什么事情了？！”Tony伸手调出监控，只看见浴室门口飘着一条男士的内裤在半空中瑟瑟发抖。

“我……我看你忘拿内裤了……”Peter的声音隔门传来，“我怎么穿不过去门了？”

“我……”Tony心累的不想说话，“你放门口吧，我谢谢你。”

 

在梦醒之前，他本不应该知道这是梦。

Tony是听见了什么响声才睁开了眼睛。他感觉头昏脑涨，四肢有些疲软，他把这些都归咎未被睡梦中吵醒的不适感。他缓了缓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，他站在床位，面朝着落地窗外的海面。他记得睡觉之前窗帘是拉好的，现在却拉开了一条小臂长的缝隙，海面反射着月光投进屋子里，照亮窗边的望远镜，地上胡乱摆放的拖鞋，绸面的被罩也发着淡淡的光。

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，他回过头，看见Peter正抱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窝在他床边的地毯上，眼神定定的看着书页的一点，指甲一下一下磕着背面的书壳，声音就是这么来的。

他没想过在每一个他安眠的夜晚男孩儿是怎么度过的。Peter不需要进食，也不需要休息，他习惯了那个缠在他的旁边喋喋不休的Peter，此时才忽然意识过来Peter其实比表面看上去的要沉重的多。Peter只有他，所以在他睡觉时也这样捧着一本书在他旁边，窗帘的缝隙也有了答案。

“Peter？”

声音停止了，Peter一顿，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他，他这时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——他清楚了看见了男孩儿，而不是在镜子中。

Peter看看他又看看床上，Tony顺着他的目光也项床上看去。

“原来……说人在梦里会灵魂出窍，是真的啊。”Tony有些没想到。

床上的Tony正抱着枕头睡的正香。

“所以你现在是跟我一样了？”Peter瞪着眼睛看着他。

“也许？”

书被抛到一边，“咚”的一声砸到地板上，Tony被扑过来的Peter撞的倒退了两步。

Peter抱的紧紧的，手臂环在Tony的背上。

“能碰到了。”

“我还以为我在做梦……”Peter的脑袋埋在Tony的颈窝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。

“现在正做梦的是我吧？”Tony拍拍Peter的后背示意他松一些，然而Peter却抱的更紧了。

他怀中是一团红色的光。

交叠的双手，靠在一起的肩膀，在他身后多少次虚无的追逐终于具象化一个拥抱，Peter不肯松手，而他也同样舍不得松手。

他知道这是梦。他们都在心里祈祷这梦慢一点醒过来。

 

tbc.

闹心巴拉